各位好，我是董佳宁。5月18日-19日，我国在西安举办了首届中国-中亚峰会。中国和中亚五个斯坦：哈萨克、土库曼、乌兹别克，吉尔吉斯，还有塔吉克，在丝绸之路的起点共商一带一路。2022年，中国和中亚的贸易额达到了702亿美元，同比增长40%。和中美、中俄贸易相比，这个数字虽然不多，但已经是1992年，也就是刚建交时的100多倍。
中亚五个斯坦都是能源国，油气储量（总和）居世界第三，但在制造业这块还有很大发展空间；而作为全球第一大工业国，我国的工业品几乎是物产丰饶，无所不有，却总为能源安全而操心。因此，我国与中亚的双边贸易以能源和工业品为主，具有良好的产业互补性。
我先说一下中国向这几国的出口。2021年，中国向中亚出口的前五大产品分别是：服装（17.59亿美元），橡胶鞋（8.6亿美元），广播设备（6.98亿美元），计算机（6.08亿美元）和疫苗血清（2.6亿美元）。
在中亚，中国服装最大的买家是吉尔吉斯斯坦，这里有座城市叫托克马克（古称碎叶城），它是唐朝诗人李白出生的地方，也是契丹人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的首都。苏联时代，由于盛产棉花，吉尔吉斯的纺织业蓬勃发展，一度是它最重要的工业部门，纺织工厂有7000多家。
中亚的几个国家有游牧的传统，所以苏联时期，在吉尔吉斯，从事农业种植的主要是俄罗斯族和朝鲜族。苏联解体后，会种棉花的俄罗斯和朝鲜人纷纷迁出，留下的地被分给了不会种棉花的吉尔吉斯人，当地的棉花产业自此一蹶不振，配套的纺织业也是每况愈下。2009年金融危机后，吉尔吉斯全国仅剩下了400家裁剪和缝纫企业，和苏联时期相比基本属于丧失能力。如今，在吉尔吉斯的纺织服装市场中，“中国制造”占据了9成的份额。
中亚地区与我国新疆自然条件相似，日照和水资源条件甚至更好。我们可以在新疆种出好棉花，在中亚一样可以。我国的中棉所（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一直在中亚推广纺织技术。当地农民的记忆还停留在苏联时期，一些先进集体的农庄能创下每公顷1.3吨棉花的成绩，差不多达到了当时科技水平的极限。
现在看1980年代，中国研究苏联棉花的文献里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苏联棉花育种无论在理论上还是技术上，都有很多我们学习的地方。所以中亚农民后来听说中国种植技术厉害的时候，会觉得遇上了骗子。苏联解体后，中国的技术一直在发展，让吉尔吉斯的棉花单位产量，从每公顷3吨增长到了5吨，而苏联的最高纪录也不过每公顷3.3吨。
至于我国给中亚出口的广播设备，其实也不全指的是村口大喇叭。国际贸易定义中，相机、摄像头一样属于广播设备，它们被广泛运用于安检、道路监控和日常考勤，是建设”智慧城市“的重要基础。作为全球最大的广播设备出口国，我国常年致力于推广数字基建，“数字丝绸之路”也是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约有4000个摄像头，其中多数由海康威视承建。哈萨克最大城市阿拉木图和第三大城市奇姆肯特也发展了智慧城市项目，由哈萨克财团运营，不过合作伙伴是浙江的大华科技。
2019年（11月），乌兹别克斯坦教育部和中兴签了协议，计划将面部识别技术引入教育系统，主要用于给当地大学生抓考勤，预计将切实提升当地学生的早八体验。塔吉克斯坦是华为的大客户，华为承建了它90%以上的电信基础设施。2018 年，在平安城市项目的帮助下，塔吉克司机们变得越来越守规矩，首都杜尚别的交通违法行为比以往下降了约20%。对中亚人民来说，中国的智慧项目确实提升了他们的生活质量，改善了道路交通水平。
既然提到交通，那我们干脆再聊聊在中亚的中国车。之前，中亚的汽车大都是从俄罗斯进口，当然他们买的不是俄罗斯车，而是在俄罗斯制造的丰田和大众。俄乌战争爆发后，西方制造商纷纷离开俄罗斯，原先能从俄罗斯直达中亚的汽车零部件，如今要绕道土耳其，再经阿塞拜疆到里海装船才能到达中亚，运输成本狂飙一大截。哈萨克斯坦一名汽车杂志的主编（阿列克谢）表示，他的大众途观保养费在2022年涨了2.5倍，光小保养就要400刀。
高昂的价格，让相当一部分中亚消费者选择了价廉物美的中国制造。2022年刚过7个月，奇瑞、哈弗、江淮和力帆在哈萨克斯坦的销量就与2021年持平。今年5月，哈萨克斯坦和长安汽车达成协议，计划生产新车型（Alsvin）。2023年第一季度中，乌兹别克斯坦进口了1万多辆汽车，其中有六成都是中国品牌。由于中亚很多道路也是中国承建的，所以一名中亚老司机，很可能过的是开中国汽车，在中国建的道路上违章，然后被中国摄像头拍摄罚款的幸福生活。
说完了我们的出口，再来谈谈我国从中亚的进口。虽然都是原材料，但由于地理形势不同，中亚各国的优势产品也有所特色。大多数人印象中，哈萨克斯坦向我国主要出口的是原油，这个的确很多，但它其实只排第二（21.6亿美元），第一是精炼铜矿石，出口额24.3亿美元。除了是石油大国外，哈萨克斯坦还是个矿业大国，它的铜矿排世界第四，铁矿排世界第11，算是个低配版澳大利亚。
不过，哈萨克斯坦虽然矿多，但不算太宜居，它面积是乌兹别克斯坦的6倍多，人口却只有乌兹别克的六成。乌兹别克有3200万人，是中亚第一人口大国。能养这么多人，是因为它占据了大部分的费尔干那盆地，这里是西辽的统治核心，气候宜人，水草丰美，阳光也充足，适合人类居住，也特别适合种棉花。苏联时期，乌兹别克的棉花占了全苏产量的7成，今天，乌兹别克向我们出口的第一大产品也是纯棉纱。
剩下的三个斯坦中，塔吉克和吉尔吉斯都是多山国家，耕地面积不到国土的10%，但它们的金子多，向我国出口的第一大产品都是黄金。值得一提的是土库曼斯坦，它的存在感极低，低到进度条过了2/3我才提到它。土库曼的天然气储量排世界第四，是中国的五倍多。因此，中土贸易相当简单，土库曼对华出口的99%都是天然气，对一个能源国来说这很平常，但不平常的是，它同时也是土库曼斯坦全部出口的83%。
土库曼与中国并不接壤，所以成为中国最大天然气伙伴（之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苏联解体时，土库曼只有一条天然气出口管道，并且只过境俄罗斯，因此，很长时间里，土库曼天然气的唯一买家就是俄罗斯。能出口多少气，气能卖多少钱，都由俄罗斯说了算。历代土库曼总统都试图摆脱这种垄断，积极探索出口多元化。
1997年，土库曼建成了通往伊朗的天然气管道，次年它就提出了修建中土管道的倡议。2007年，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动工 ，09年冬天管道A线建成。刚好在那一年，土库曼通往俄罗斯的天然气管道爆炸，双方都认为是对方的问题，双边关系急剧降温，土库曼趁势增加了对华供气。
自此，中国取代俄罗斯，成为土库曼天然气出口的最大市场。进入中国后，来自土库曼的天然气走西气东输二线，主要供应上海、广东等东南沿海地区。下回这些地方的观众开火做饭时，要想到，很可能你家用的就是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同时也别忘了，西气东输管网工程是世界技术最先进的工程。它线路最长、管径最大、管壁最厚、输送压力最高、施工条件最复杂。一、二、三线总里程4万公里，支干线惠及了18个省市，5亿人从中受益。
在中国-中亚的双边贸易中，一些城市逐渐成为了重要的贸易节点，比如刚召开峰会的西安。和西安联系最紧密的中亚国家是哈萨克斯坦。峰会第二天，哈萨克总统（托卡耶夫）还专门参加了（哈萨克）驻西安领事馆的开馆仪式，这是西部地区第一个中亚国家领事馆。为什么要设在西安，不选在更靠近的乌鲁木齐呢？
我认为，领事机构的一大功能是为贸易提供便利，而从贸易角度看，西安在交通物流上比乌鲁木齐更方便，产品加工能力也更强。陕西是中国包邮区里最靠西北的省份，而西安则是中国最大的交通和物流中心之一，无论是东部的产品发往中亚，还是把中亚的原材料运到东部，在西安集散都非常方便。我国发往欧盟的中欧班列中，30%的集装箱都在西安形成，而西安国际陆港40%的货物都来自哈萨克斯坦。
西安和哈萨克斯坦在食品加工上有很多合作。2017年，西安粮油企业在哈萨克建设了食品加工厂，每年可以在当地加工30万吨菜籽油，部分经中欧班列运回西安。和菜籽油一块到西安的，还有哈萨克斯坦的蜂蜜、棉花，以及小麦。这些小麦在西安被磨成面粉，进一步成为了泡馍、油泼面、肉夹馍、凉皮、胡辣汤、水盆羊肉，为西安这座碳水之都添水加面。
今年五一期间，西安是全国最热门的旅游目的地之一，你在当地的一碗面，很可能就是用哈萨克斯坦面粉磨的，吃了一碗西安的面，四舍五入也是参与了一带一路建设。
今年刚好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第十个年头。有时候我在想，一带一路到底是什么？它似乎是个很宽泛的概念，伴随它的，通常是能源、基建、投资等离我们生活很远的词汇，它通往的国家也总令人陌生，我身边有人还问这次不是斯坦国峰会吗，巴基斯坦怎么没来？直到我前两天看到新闻，说乌兹别克斯坦要在全国推广咱们的扶贫经验，这时我才明白，一带一路意味的，是一种有别于西方的、共同发展的新世界，是我们对一个更美好、更公正的全球秩序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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