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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俄罗斯与乌克哈萨克斯坦律师兰开战以来，国际形势瞬息万变。美国、英国和欧盟都对俄罗斯实施了一系列制裁措施。比如，美国、欧盟等已经宣布将俄罗斯一些银行踢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而对全球企业和组织（尤其包括持续在海外进行商业活动的中国企业和组织）来说，还需要分析不同国家制裁措施的域外管辖权和应对这些措施中繁复的具体细则。这往往使得中国企业和组织在进行商业活动时的合规分析举步维艰。就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 (OFAC) 实施的经济制裁为例，由于OFAC相关的美国制裁法规旨在扩大法律范围以产生域外效力，此类制裁很可能会对中国企业在美国的子公司、及非美国的子公司、关联企业、或母公司造成重大的合规影响。
由于美国对 “受美国管辖”的诠释往往在外交政策和国家安全的背景下会采取非常广义的解释，此管辖权可能会因以下几项因素的存在和/或影响而被触及，继而令一个交易“受美国管辖”：
通过所涉及的交易方的类型（即交易的一方是美国人、美国公司、或透过协议同意或因交易所获得或涉及的财产而受美国管辖）。
通过在美国境内发生的交易，包括资金流动（如清算活动）和由美国服务器提供的某些交易。
通过交易或活动中涉及的商品、技术、软件、材料或设备。一般而言，这些物品有可能以某种方式而令其原产地被视为美国，比如海关和边境保护局之“实质性转变”（Substantial Transformation ）原则、出口管理条例（根据“最低限度规则”De Minimis Rule或“外国直接产品规则”Foreign Direct Product Rule）、国际武器贸易条例（该条例没有最低限度规则或外国直接产品规则）或其他类似法规。
通过金融交易，例如利用美国金融系统进行交易或活动。
通过明确商业协议（例如在合同、供应协议或其他协议中指定美国为司法管辖区）。往往在与美国公司签订的协议中，外国实体可能同意受美国管辖。这种情况通常在合同有明确说明管辖权所在地、以及合同条款解释或争议解决之地区的境况下发生。此外，外国实体也可能因为通过利用美国司法系统或参与发生在美国境内的诉讼程序，或透过持续地行使其在美国法律和法规赋予的权利，从而“受美国管辖”。
通过股票所有权由美国人或美国公司所拥有或控制之性质。例如，通过实体在美国境内交换美国存托凭证（American depositary receipt）或类似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以上例子基本涵盖了美国政府对 “受美国管辖”可能的解释方式，但有关判断个人或者实体是否“受美国管辖”或是否身在相应制裁范围内的问题始终是一个基于事实的逐案分析。而对中国公司而言，与其他非美国注册的组织和机构一样，美国制裁法的适用范围仍然取决于该公司是否受美国管辖，而美国管辖权可以延伸到所进行的交易类型和参与活动的其他各方。因此，我们希望中国公司谨慎处理考虑美国制裁法律的潜在对业务交易的潜在影响和可能的违规风险。
背景
自2022年2月21日起，美国总统签署了多项总统行政令来制裁俄罗斯以及其承认独立的顿涅茨克（DNR）和卢甘斯克（LNR）地区，以此回应俄罗斯对乌克兰采取的军事行动。鉴于美国制裁法律体系明显的“长臂管辖”特征，美国对俄罗斯实施的这些新的制裁措施将不仅对美国和俄罗斯本土企业产生重大影响，与美俄均有着密切贸易往来的中国企业也避免不了受到波及。
美国针对俄罗斯的新一轮制裁主要内容
1.202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第 14065号总统行政令，对俄罗斯承认独立的顿涅茨克共和国（DNR）和卢甘斯克共和国（LNR）地区实施制裁。该总统行政令的主要措施包括：（1）禁止美国人及实体在DNR、LNR进行新的投资；（2）禁止直/间接从DNR、LNR地区向美国进口任何商品、服务或技术；（3）禁止直/间接地从美国或由美国人向DNR、LNR地区出口、销售或供应任何货物、服务或技术；以及（4）禁止美国人对外国人从事前述禁止交易提供批准、融资、便利或担保。
2.2022年2月22日至28日，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根据拜登总统2021年4月15日签署的第 14024号总统行政令发布了第1A、2、3、4号制裁指令（Directives）[1]来对俄罗斯实施金融制裁，其主要内容分别为：（1）禁止美国金融机构参与俄罗斯联邦主权债务二级市场；（2）对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及其25家子银行施加代理和应付账户制裁；（2）对13家俄罗斯最关键的大型企业和实体实施新债和资产限制；以及（4）禁止美国人参与任何涉及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俄罗斯联邦国家财富基金或俄罗斯联邦财政部的交易。
3.2022年3月8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第14066号总统行政令对俄罗斯的能源行业实施制裁，其主要内容包括：（1）禁止向美国进口原产于俄罗斯的原油、石油、石油燃料及其蒸馏产品、油类及其蒸馏产品、液化天然气、煤炭、和煤炭产品；（2）禁止美国人对俄罗斯联邦能源行业进行新的投资；（3）禁止美国人对外国人从事前述禁止交易提供批准、融资、便利或担保。
4.2022年3月11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第14068号总统行政令以对俄罗斯实施进一步的制裁，其主要内容包括：（1）禁止向美国进口原产于俄罗斯联邦的鱼类及制品、海产品及制品、酒精饮料、非工业钻石；（2）禁止从美国或美国人向俄罗斯直/间接出口、再出口、销售、供应奢侈品;（3）禁止美国人向美国指定的俄罗斯相关行业进行新的投资；（4）禁止从美国或美国人向俄罗斯政府或者位于俄罗斯的人直/间接出口、再出口、销售、供应美元现钞；以及（5）禁止美国人对外国人从事前述禁止交易提供批准、融资、便利或担保。
[1]
1. 与俄罗斯联邦某些主权债务相关的禁令（“制裁指令1A”）：禁止美国金融机构参与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俄罗斯联邦国家财富基金或俄罗斯联邦财政部在2022年3月1日之后发行的债券的二级市场；
2. 与涉及某些外国金融机构的代理账⼾或应付账⼾和交易处理相关的禁令（“制裁指令2”）：禁止美国金融机构为指令2所指定的对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及其25家子公司开⽴或维持代理账⼾或应付账⼾，或处理涉及这些⾦融机构的美元交易；
3. 与某些俄罗斯相关实体的新债务和股权相关的禁令（“制裁指令3”）：禁止美国人或在美国境内为指令3 所指定的13家俄罗斯公司于2022年3月26日以后发行的提供超过14天的新债务和新股权相关的交易、融资等金融服务；
4. 与涉及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俄罗斯联邦国家财富基金和俄罗斯联邦财政部的交易相关的禁令（“制裁指令4”）：禁止美国人参与任何涉及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俄罗斯联邦国家财富基金或俄罗斯联邦财政部的交易，包括向此类实体转让资产或为此类实体或代表此类实体进行的任何外汇交易。
中国企业可能面临的制裁风险
美国的经济制裁大致可以分为一级制裁（Primary Sanction）和二级制裁（Secondary Sanction，又称次级制裁）。一级制裁管辖的是具有美国连接点的交易（该等连接点非常广泛，例如美国人、美国金融体系、美国原产货物、技术或服务等），违反一级制裁的后果主要包括民事处罚和刑事处罚；二级制裁管辖的是不具有美国连接点的交易，通常分为贸易制裁、投资制裁和金融制裁。违反二级制裁的后果是第三方公司和个人自身即便没有受到一级制裁也会受到面临美国制裁的风险。因此，美国的经济制裁相关立法（如1917年的《对敌贸易法》和1977年的《国际经济紧急状态法》）具有鲜明的“长臂管辖”特征，即使是纯中资企业也需要在经营中防控制裁风险。
下文将通过四个假设情境，分析美国对俄罗斯新一轮的制裁可能给中国企业带来的风险。（以下假设情境以及相关分析仅供参考，均不构成正式的法律建议。如您有任何问题，欢迎咨询美国摩根路易斯律师事务所。）：
情景一 能源贸易
假设情境：A公司是一家中国石油集团，其在俄罗斯设立了子公司B。B公司的主要客户是美国C公司，B公司以往都是将俄罗斯原产石油直接从俄罗斯出口到美国。为了规避美国对俄罗斯能源行业的制裁，B公司决定更改石油供应链，并设计了如下两种替代方案：
方案一：B公司先将俄罗斯原产石油出口到中国，然后由中国A公司再出口到美国；
方案二：B公司将哈萨克斯坦原产石油替代俄罗斯原产石油，直接从俄罗斯出口到美国。
法律分析：
方案一分析：第 14066号总统行政令禁止向美国进口原产于俄罗斯的石油。无论是从俄罗斯直接将石油向美国进口还是从中国转运到美国，都会违反前述规定。因此，如果采用方案一，中国A公司和俄罗斯B公司都会存在制裁违规风险。
方案二分析：根据OFAC常见问题解答第1020条，第14066号总统行政令的进口禁令适用于原产于俄罗斯的石油向美国进口，但不适用于非俄罗斯原产的石油（即便该非俄罗斯产石油从俄罗斯过境后再向美国进口）。美国人或者公司可以依赖于石油的原产地标志来对石油原产地进行判断。因此，采用方案二可以让俄罗斯B公司规避制裁违规风险。
情景二 能源投资
假设情境：A公司是一家美国石油集团，于2019年中旬与俄罗斯B公司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并向其提供了5亿元的贷款，贷款期限为3年。2022年初，A公司和B公司拟合作投资西伯利亚天然气化工C项目，但由于美国政府出台了对俄罗斯能源行业的投资禁令，双方高管紧急开展会议讨论,，并提出了如下两种方案：
方案一：A公司在中国设有子公司D， A公司通过D公司来投资C项目就不会违反关于美国人新投资俄罗斯能源行业的禁令。
方案二：A公司不应该对C项目进行新的投资，但是A公司可以将即将到期的5亿元贷款延期，从而在不违反美国投资禁令的情况下达到投资效果。
法律分析：
方案一分析：第14066号总统行政令不仅禁止美国人对俄罗斯能源行业进行新的投资，也禁止任何规避或回避、以规避或回避为目的，违反或试图违反上述投资禁令的行为。因此， 该方案通过设计D公司来规避禁令仍可能会违反第 14066号总统行政令，并且OFAC在执法过程中还可能将该等交易设计视为加重情形。
方案二分析：根据OFAC的解释，自2022年3月8日或之后开始，在俄罗斯联邦境内开展或发生的新能源行业活动（不包括维护或维修）的资金或其他资产承诺或贡献，或贷款或其他信贷延期的交易，都会被视为“新的投资”而被禁止。因此，该方案提出的贷款延期方案仍然是一种会被视为“新的投资”的投资行为，会给A公司带来制裁违规风险。
情景三 技术服务
假设情境：A公司是一家总部设在中国的软件公司，其在中国开发的B软件是其位于美国的服务器和内容提供商提供下载支持。C公司是一家中国的汽车经销商，也是B软件的主要用户之一。近期，C公司向A公司提出，希望其在DNR的分公司D也能够下载使用B软件。A公司考虑了C公司的需求，提出了以下两种解决方案：
方案一：A公司是纯中资公司，而B软件是在中国研发且无美籍人员参与，A公司的美国子公司仅提供了云服务业务。因此A公司可以向D公司出售B软件和相应服务。
方案二：为避免违反关于从美国向DNR出口技术和服务的禁令，在符合商业考量的前提下，A公司将B软件在美国的相关业务转移至中国境内，由A公司在中国的关联公司向为D公司提供访问权限。
法律分析：
方案一：第10465号总统行政令禁止直/间接地从美国向DNR、LNR出口、销售或供应任何货物、服务或技术，OFAC以往的执法实践也强调不可为了使在被制裁司法管辖区境内的各方受益而从美国以外获得源于美国的服务，如软件服务和基于云的服务。A公司向D公司提供的B软件的使用服务中就包含了基于美国的云服务，导致该项行为违反了美国的制裁规定。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公共新闻媒体披露和报道此类交易，很可能会影响一个公司的公共形象并导致美国政府考虑采用其他制裁措施（例如实体清单）来禁止相关技术服务。
方案二：由于方案二将B软件的服务器和提供商转移至中国，使得B软件不再涉及与美国相关的云服务，再向D公司提供B软件可以有效降低违规风险。尽管如此，A公司仍然应当检测B软件在DNR当地的使用情况，持续评估其他潜在风险，尤其是当相关软件涉及到相应加密技术而导致更严格的美国出口管制。
情景四 金融服务
假设情境：A银行是一家美国银行，其在中国设有一家分行B。B分行经过KYC发现客户C（一家中外合资保险公司）的外资股东是一家俄罗斯D银行（持股50%），而D银行是OFAC于2022年2月22日发布的指令2 指定的制裁对象之一（代理和应付账户制裁）。B分行将该等情况报告给A银行，A银行管理层在内部讨论中有两种方案：
方案一：C公司虽然是D银行的子公司，但是并没有被美国指定为制裁对象，因此B分行可以继续为C公司维持银行账户。
方案二：D银行持有C公司股权达到50%，导致C公司受到同等制裁。B分行应该关闭C公司的美元账户，仅维持人民币账户。
法律分析：
方案一：根据OFAC的50%规则，如果一个或多个被制裁对象持有某实体的权益合计50%或以上，则该等实体将受制于同等制裁。根据OFAC解释，该50%规则也适用于指令2，而D银行持有C公司股权达到50%，因此C公司也受制于指令2 相应制裁，即美国金融机构（包括其外国分支机构，如B分行）不得为其开立或维持代理账⼾或应付账⼾、或处理涉及其的交易。因此，该方案违反了美国制裁规则。
方案二：OFAC制裁指令2不仅是适用于美元账户，而是适用于任何货币账户（包括人民币）。因此，该方案并没有完全符合美国制裁规则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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